陈良玉:“现在是什么时候?这里是什么地方?养孩子,亏你想得出来,这么点大,哪天不留神一支流矢就把她射穿了!”
卜娉儿道:“她爹娘送她来之前,正跟人牙子讨价还价,没商量成才送来我这里。明摆着,家里孩子太多养不起了,要卖……把她送回去,保不齐比上战场死得更快。”
来都来了!
陈良玉略一沉吟,“叫什么名字?”
卜娉儿:“没名字,家里姓胡,是个女孩,就叫她胡女。”
“会写吗?”陈良玉问萝卜干。
萝卜干鸡啄米似的点头。
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,献技般飞快地用手指在地上划出扭扭歪歪的“胡女”二字。
卜娉儿才教过她。
“这名不好,名也——性也、命也,不可随便。”
亲缘已尽。
自此生不奉养,死不送葬,姓氏便也可以弃了。
陈良玉抬起脚,一抹,抹平了“胡”字,蹲下身去,指腹在地上划拉几笔——鹄。
鹄女。
“生处蓬蒿地,身微似芥尘。当有鸿鹄志,莫为燕雀行。”
陈良玉站起来拍拍手。
“往后,你便叫鹄女。”
鹄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。
“先跟我回王府吧,要参军打仗也等再大几岁。”
鹄女看了看卜娉儿的脸色,见卜娉儿对她点头,才放心地走向陈良玉。
“你今日便走?几时回?”卜娉儿问道。
“日,南境的十万兵马调来,即刻挥师北上,直攻庸都。”陈良玉牵着鹄女准备走,“我们打到庸都之前,你把女兵扩成一曲,我记你一大功。”
一曲,五百人。
“感到为难?”
卜娉儿:“末将竭尽全力。”
“几百个人就要竭尽全力,将来一营、一军,岂不是要你的命?”
“末将领命!”
远处寺庙的钟声刚响过三声。
临夏守城的军士看到一队人马自地平线处疾速涌动,扬起阵阵烟尘。
守将认出为首之人,立时打开城门放行。
马蹄声急促地踏过城门道,门轴发出巨大而沉闷的声响,门扇紧接着又缓缓关闭。
陈滦正在花厅与几个人梳理田亩账册。
陈良玉将鹄女交给陈滦,“二哥,给她找个住处,回头请个先生来教她认些字。”
“谁家孩子?”
“就当我捡的吧。”
陈滦道:“正巧,瀚弘书院刚开设一处女子学堂,姑娘过几日来,让姑娘带她回书院。”
陈良玉:“鹄女,可愿去读书。”
“愿意。”
问也白问,她没得选,旁人做什么决定她都只能接受。
“真的?”鹄女仰着小脸,满目祈盼。
她虽不知道读书是什么样子的,却也知道读书人受人尊崇,家里出一个读书人,是再光宗耀祖不过的事情。
竟是真的愿意,那自然好。
陈良玉:“真的。长公主几时走的?”
陈滦道:“前日整完田亩簿,昨日辰时便动身了。”
他梳理的田亩账册并非只有谢文珺赏赐出去的田地,而是包括此在内,还有受赏的那些官员的属地所有田地应收的税银。
地方上的官绅瞒报田亩、逃避赋税的手段层出不穷,是以民间多胡侃——
当官好,官绅不纳粮。
借着此次大封大赏,谢文珺命邱仁善暗中取证,各家瞒报多少田亩她心中大致有了数。
荣隽珠玉在前,陈滦后面的差事办得顺畅无比。
不止相邻的崇安、苍南两郡,甚至东南至庸都一带的官员都知悉临夏州的同僚接连升官发财。
长公主亲自批文封赏的。
陈滦路上奔波虽辛苦些,却无论去哪处请人,那些地方官都是堆着笑脸迎出来,不用多说,便跟他来了。
众官聚在王府,满心欢喜等着喝茶领赏,谢文珺一则敕令发配杜佩荪去了婺州。
考虑到两军交锋,恐他死在半道上,没让他立时动身。
北境三州,犹数婺州最贫穷。
治安混乱,刁民野蛮。
州分八级:府、辅、雄、望、紧、上、中、下,州的地位越靠前,刺史的品级越高。临夏州属“辅”,刺史乃正三品官衔,而婺州属“中、下”,是中还是下暂且没个定论,但无论中下刺史皆是四品衔儿。
此番看起来杜佩荪是从五品郡守升任四品刺史,却是明升暗贬。
如此看来,长公主不仅要论功行赏,还要秋后算账。
杜佩荪仅筹出一百两纹银交差,百两银票,还附赠一封书信,愤而斥责朝廷多苛捐杂税,末尾,很硬气地留一句:多了一个子也没有!
有人幸灾乐祸,有人瞧热闹,也有人暗自嗔怪他蠢。杜佩荪此人清贫

